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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心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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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謝映棠穿衣起身,這回她裏面穿著褻衣,倒是不曾羞赧地避諱著成靜。

成靜靠在床邊,擡臂撐起帳簾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穿衣服,目光灼灼迫人。

那些衣裳繁覆得緊,謝映棠自己哪裏穿得好?她饒是自己穿好了,那打結的手法也委實令人啞然失笑,成靜等她穿得差不多時,才起身拉了拉她腰側的結,笑道:“這是什麽系法?”

謝映棠茫然地一眨眼。

有問題嗎?

她的打結手法倒也有趣,仔細一看也真不醜,只是平素禮法嚴格,衣著之上也要求一絲不茍,謝映棠平日由侍女伺候著,這般打結也是頭一回。

成靜笑道:“這倒是有趣,只是夫人在府中可以系著玩兒,出去了還是顧忌著堂堂翁主的面子。”

謝映棠笑吟吟道:“我這幾日都在靜靜面前,那我就這般系著。”

成靜無奈一笑,揚聲喚來了下人,吩咐道:“備車,帶上拂雲,我與夫人要出城。”

拂雲,便是他一貫騎著的棗紅色駿馬。

那是皇帝禦賜,確實一日千裏,堪稱絕世寶馬。

那下人應了一聲,躬身退下去準備了,謝映棠詫異道:“難道又要出城騎馬嗎?”

成靜擡手捏了捏她的臉蛋,“讓你學騎馬,一是帶你放松,二是……天下戰爭不休,洛陽城內未必安全,將來若我不在你身邊,你或許用得上。”

不知為什麽,謝映棠聽到這話,便忽然覺得難受起來。

她雖心中脹澀,面上卻輕松地點頭道:“我知道了,我會好好學的。”

成靜憐惜地撫了撫她的臉頰,低頭在她眉心印上一吻,“乖。”

城外還是舊地方。

成靜先是帶著謝映棠騎著拂雲走了一圈,再慢慢加速,等她漸漸適應了在馬背上的狀態,才帶著她躍下馬背,再告訴她怎樣自己翻身上馬。

拂雲並不是一匹脾氣溫和的馬,謝映棠本來有些怕它。

她試探著伸手,手心貼上拂雲的前額,輕輕撫了撫拂雲的馬鬢,拂雲的鼻子裏發出一聲低喘,隨即蹭了蹭謝映棠的手心。

謝映棠開心地笑出聲來。

她與拂雲相處和諧了,這才敢拉韁繩上馬,成靜告訴她應怎樣踩馬磴子,她被他扶著上上下下兩個來回,第三回 才終於順暢了。

她興高采烈地坐在馬背上,對成靜擺擺手,神采飛揚道:“沒事啦,我已經會了。”

成靜略一揚眉,還沒來得回她一笑,便聽到一聲尖叫。

“啊……靜靜!!”

謝映棠悚然一驚,拼命去拉韁繩,身子搖搖晃晃,嚇得花容失色。

她一高興便得意忘形,方才一不小心踢到了馬腹,拂雲會錯了意,忽然就開始跑了起來。

成靜瞳孔一縮,右手狠狠一攥,身子快速朝拂雲掠去。

謝映棠只覺得身子晃得厲害,只聽見成靜冷聲喊了一句“伏低身子”,她慌忙去伏低身子,身子一斜,眼前天旋地轉,只覺腰間一緊,落入一人的懷中。

成靜薄唇冷抿,眉峰冷冽似冰,右臂摟緊謝映棠,一把拉緊韁繩,低低“籲”了一聲。

拂雲在他身下漸漸安靜下來。

謝映棠心跳極快,緊緊抓著成靜的衣裳。

成靜眼睫淡淡一落,掩去眸底森涼之意,下頷繃得極緊,問道:“怎麽樣?”

謝映棠喉間一哽,並不說話,沈默地搖了搖頭。

她覺得心悸。

方才險些落下馬之時,她只想著誰能救她,可當她真正地落入成靜的懷中之時——

方覺得自己無用。

第一反應是想著他。

將來,他真不在身邊之時,她饒是學會了騎馬,又如何獨自一人保護自己?

成靜或許也會派人保護她的罷。

但是她若永遠在他羽翼之下,成靜為天下殫精竭慮,又怎能時時刻刻護她周全呢?

偌大謝族,她的父兄尚且無奈遠征。

堂堂公主,她家家生來便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,也曾在深夜低嘆。

至高無上,並非真就至高無上了。

更遑論一個他?

謝映棠緊緊闔眸,心潮泛起,一時心頭如被風雨吹打的孤舟,漂浮不定。

更遑論一個被帝王猜忌、無父無母、堅持到今日的他。

謝映棠抓著他的力道忽然一緊。

“被嚇著了麽?”

沒有看出她的異樣,成靜緩了神色,又恢覆了那溫柔寵溺之態,在她耳邊小心翼翼地底下頭來,似乎又想怎樣哄哄她。

謝映棠背對著他沈默著,緊緊咬著唇瓣,不讓自己洩露出一絲慟意。

她緩緩搖了搖頭。

成靜不疑有他,翻身下馬,朝她伸出手來,淡淡道:“今日就到這裏罷,回去好好歇歇。”

謝映棠沈默著,伸手去捏住那韁繩,韁繩粗糙,磨在她細嫩的掌心,有些硌手。

她搖頭,擡眼直視著成靜的雙眼,“我沒事,我還想繼續騎馬。”

成靜看著她濕潤而明亮的眸子,眼神略暗了一絲。

良久,他才垂下那只僵在空氣中的手,垂袖淡淡道:“好。”

當日直至深夜,二人才回到府中。

星光璀璨,夜幕高懸,湖畔清輝冷寥,成府門前燈火浮動,淺風徐徐。

子韶見二人一直不回來,險些親自出城去尋,堪堪踏出府門,便看見馬車遠遠駛來。

成靜走下馬車,便淡淡吩咐道:“多準備一些熱水,夫人要沐浴更衣。”

子韶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,心中詫異今日怎就這麽拼命,當下卻應了一聲,擡手使喚人牽走拂雲,匆匆去準備熱水了。

成靜垂袖在馬車前靜立片刻,月光清輝灑上袍角,眉峰鼻梁的弧度皆冷冽萬分。

他站了須臾,恢覆了本來的溫和容顏,才轉身掀開簾子,淡淡一笑,“還不出來嗎?”

謝映棠困倦萬分,卻還是打著精神不讓自己睡著。

她對成靜的心疼之感一發不可收拾,就是不想讓他抱著她自己回去。

成靜不是沒有感覺。

他亦心疼她的心疼。

謝映棠困得聲音軟糯,綿綿軟軟地道了一句“來啦”,身子卻晃晃悠悠的,揉著朦朧睡顏走得左歪右倒,在下來踩杌子時腳底一滑,整個人撲去成靜懷裏。

成靜張臂將她抱了個滿懷。

白日洗發後的淡淡清香還殘留在她的發間,哪怕她渾身香汗淋漓,他聞起來,亦覺得懷中人而香甜萬分。

他低眸親了親她的額頭,也不問她還不要不要堅持自己走了,直接將她抱了回去。

謝映棠掙紮著保持清醒,但他的懷抱實在是太熟悉了。

置身於這般熟悉而溫暖的環境之中,濃濃睡意如潮水般湧了過來,她眼皮重重一闔,徹底隔絕了整個世界。

夜涼如水。

再醒來時,不知是幾更,窗外天色未涼,空氣裏泛著涼冷的濕意。

入夏之後雨水濃重,檐角鐵馬的搖晃聲聲聲入耳。

謝映棠往被子裏輕輕一縮,擡手摸了摸手臂。

她身上幹凈而溫暖,成靜已幫她洗了澡,換了身幹凈衣裳。

她心裏還是說不出來的心疼酸澀,伸出手臂去,抱住背對著她的男子。

她緊緊抱著他,只沈默地蹭了蹭他的背,像她養的貓兒,總是這般輕蹭著她的掌心。

表示依戀,表示信賴。

他睡眠向來淺,黑暗中的雙眸無聲睜開。

他的眼睛,仿佛沈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,仍舊濃黑得發亮。

他薄唇微抿,一言不發,就這般感受著身後女子的依賴。

白天之時,他就能猜到,她忽然的強顏歡笑,到底是為了什麽。

這世間總不給他喘息之機,他不止一次地想得到些什麽,上天都要這般殘忍地拆開。

他無懼殘忍,只怕她又被逼著成長。

一夜難眠,兩人互相帶著心事,默然無聲。

天色微亮時,成靜起身上朝,謝映棠頭一次這般早起,便要在院中擺了凳子,去摘樹上將謝的海棠花。

滿樹鮮紅,謝映棠踮腳在樹下探著手,紅杏和金月小心翼翼地護在兩側,不住地喊著“夫人小心”。

成靜擡手揉了揉眉心,擡腳出了門。

他後腳一出成府大門,謝映棠便來了巨大的膽量,利落地一擼袖子,一攏裙擺,極為靈活地開始爬樹。

她從前只敢悄悄地爬棠苑的樹。這個秘密,三郎不知,連謝秋盈也不知。

成靜歸來時,謝映棠做在院中,捧著熱茶喝得愜意,滿地海棠花,樹上光禿禿。

一片安穩寧靜。

謝映棠瞧見他回來了,便起身招呼著侍女為他換下朝服,然後親自端了熱茶給他,笑吟吟道:“我方才命人將海棠花打落了,我曾經向謝府的廚子請教過海棠糕怎麽做,今日我親自做給你吃,好不好?”

成靜看著她充滿希冀的目光,卻並未貿然答應,只是微微一頓,微笑著反問道:“卿卿還會下廚?”

“我……”她有些含糊道:“我應該是會的罷,我瞧別人下廚,好像都不太難的樣子。”

成靜微微皺眉,還未說下拒絕的話,她又急忙道:“靜靜答應我好不好?我想下廚。”

成靜便也不拒絕了,頷首道:“好。”

謝映棠喜出望外,直接招呼紅杏道:“快快收集了院子裏的花,洗凈了拿給我……啊不對!是送到後院小廚房裏去!”

紅杏高聲應了一聲,謝映棠笑著湊到成靜跟前,踮起腳尖親了他下唇一口,裙擺翩躚一擺,整個人便歡快地翩然而去了。

留下成靜淡然立在那處,擡手撫了撫下唇,眼睫輕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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